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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民间故事）
一瓮白洋
作者张巨轮
一九七三年农历正月十三日，在吕梁山北端一个叫马家沟的村庄里，过年的喜庆气氛还未退去，一个白姓人家居住的三眼土窑洞因在年前腊月二十二日因山体滑坡，使家财全部压在山下，全家人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被邻居收留过了年。
俗话说，年好过，月难过，过年后，又借了村里的窑洞和粮食，才使三家人重新安顿下来，当想起白洋还在地下埋着时，老白就带着三个儿子，采用定向挖壕的办法从年后就动手，开挖不止。在正月十三这天，父子四人又在已有七八米长，四五米纵深的壕沟里继续深挖。大约挖了有七八平车土时，由三儿子推车，老父亲帮助向外堎倒土，突然听得咚的一声响，调转头返回时，挖开的壕沟不见了，大儿子、二儿子被压在了沟里，父子俩边喊救人，边挖压在土里的两人。经过六七个小时的努力，才把两人从土里挖出来，早已没有了心跳、没有气息、没有体温，两个仅有三十岁左右的壮年，扔下妻儿西去。
这一地质灾害造成的惨案，给这个家庭带来了巨大的打击，两个儿媳妇分别带着孩子改嫁他乡，一个具有十来口规模的大家庭。倾刻间成了三口之家。老父、老母和未成家的三儿子。
财产不挖了，白洋不要了，又在清凉安静中挣扎着活下去。而村里却不安静，针对老白家的不幸酝酿出一则富有神奇色彩的哲理故事。
老白于一九二三年岀生在陕西省神木县白家塔村一个贫苦农民家中，父母为其取名白富财。意为将来大发大富大发财。当小富财成长到六岁时，当地已经有三年天旱无雨，村里人把地里可食的野菜、草根和树皮都吃光了，村人们纷纷外出逃荒，留下一些老、弱、病、残和断顿无力行走的人家。白富财家就属于后一种情况，眼看全家面临被饿死的威袭，富财他爹听说邻居要去山西逃荒，就柱着棍子费了很大的劲才到了邻居家，跪下给全家磕了一头，揉着流不岀眼泪的眼晴，苦苦相求，把他家富财带过黄河逃条活命去吧，不然会饿死在家中。邻居也只好应承带过黄河就不管了。老白拉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家中，把只装一个破碗、一双筷子的布袋交给儿子，千叮咛万嘱咐让只有六岁的儿子跟着邻居去山西讨吃要饭。小富财爹一声娘一声地哭着走到邻居家，作伴山西去了。
走了几天终于来到了黄河边，同逃往山西的人们坐在一起，等待渡船的到来。船终于靠岸了，每人一个铜元，轮到白富财时，邻居荒忙向船家鞠了一躬，嘴里发出求饶的声音，船家，行个好吧，把这个孩子带到河对面吧，不然会饿死在这里的。船家一看还是个孩子，就一摆手说，过吧！这孩子连滚带爬得到了船舱里，和众多的难民堆在了一起，漂过黄河，像一群蜜蜂向河边村庄走去，讨吃要饭。当吃饱一肚饭后，纷纷向山西内地走去。
白富财跟着同船的一伙人朝一条大沟里行进，见村要饭，天黑露宿。一天，在一个村里的无门窗窑洞里铺着柴草睡了一晩上，久饿的肚子吃饱饭后睡得是如此的深甜，等醒来后同行的人们早已离去，自已哭了半天也无人达理，只好捡了根棍子边要饭边走，不知走了多少天，若大的一条沟被他走在了沟掌，翻过山去天已黑了下来，他又沿着山后小路继续走着。突然，一个村子又来到他的眼前，看到一个罗门厦子院的庄园，他的肚子又咕咕叫起来，唉，要饭的时间又到了。
他朝着这户人家走去，敲开了大门，里院走岀一个人来，小富财大声地说:“叔叔，我饿，给碗饭吃吧”。这家主人叫刘有地，是该村首富。此人在村里不但富裕，而且德行也很高尚，是一位有威望的大财主。刘财主一看要饭的是个小娃娃，觉得好稀荒，就说：“孩子，你进来吧，到家里吃饭”。小富财跟着刘财主进了家门，在灯光下才看清这孩子蓬头垢面的，脸上一双可爱的眼晴流露岀渴望的表情。刘财主说：“他妈，快给孩子吃饭，让他吃饱”。小富财带着非常感激的心情接过一碗米饭，正要往自己的破碗里倒时，财主老婆说:“孩子，就用俺家的碗吃吧，你坐在小凳上慢慢吃”。吃饱后，小富财要走，刘财主问小孩你家住哪里，叫啥名字，为什么要讨吃要饭?小富财说：“我家住陕西神木县，三年旱灾使多病的父母无力养活我，他们吞康咽菜，吃草根，吃树皮，快要饿死了，就把我打发来山西讨吃要饭，逃条活命”。
刘财主和老婆听了之后觉得太可怜了，就说：“孩子，你就住我家吧，我管你穿、吃、住，就顶我家的孩子怎么样?”小富财突然跪地哭着说：“我遇上行好的人家了，再也不用讨吃要饭了。”边说边磕了一头。刘财主说：“快起来吧，让你大娘给你好好洗一下，缝一身衣服，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家的孩子，只是姓名仍然按原来叫”。
小富财从此时来运转，在这个家庭里长大，十二岁就为家里放牛，十六岁跟着大人下地劳动，二十岁的时候，刘财主给富财修了一个院子，给了他土地，为其娶妻另过。
一九四七年冬天，一场轰轰烈烈的土地改革开始了。刘财主觉得自己是被革命的对象，难逃一劫，家中祖传三代积攒下一瓮白洋又不愿交出，为此寢食不安，苦思冥想找不到一个解决问题的好办法。看到自已养活大的白富财是贫农团的主要成员，就想岀了一个转移财富，人死财留的绝命计划。
有天晩上半夜时，刘财主跑到白富财家，把富财叫过来说:“富财呀，你来了以后我对你怎么样?”富财说:“比生我的爹都亲，”刘财主说：“既然是那样，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托付于你，根据当前土改的形势，我是死定了，我一生有两样值钱东西，一是我仅有的儿子，二是一生积攒下的一瓮白洋，土地改革，儿子较小，不会有生命危险，只是那一瓮白洋恐怕保不住了，为了保全这两样东西，我只好把白洋交给你这个有诚信的人来保管，我死后请你多关照我儿子，待到社会太平时，把这瓮白洋一分为二，一半交给我儿使用，一半留给你用。当前你是贫农团成员，没有人会对你怎么样，所以白洋让你保管最妥当，不知你意下如何?”白富财感动的热泪盈匡，动情地说:“您是我的再生父母，所托之事儿已牢记心间，如有二心，天理难容，不得好死，请爹爹放心。”所以，连夜把一瓮白洋转移到白富财家里。
土改开始后，刘财主被押到了贫农团捆绑吊打，问你的粮食在哪里?你的白洋在哪里?刘财主说:“粮食在肚子里，白洋在脑子里!”后被贫农团用石头处决。
建国后，刘财主的儿子生下九个孩子，六男三女，生活非常困难，但是，白富财始终没有把白洋一半给刘财主的儿子，自己独吞了，把老财主的养育之恩，托附之意早已拋到了九霄云外去了。白富财过着富有的生活，在村里建起了第一个宅院，取过了第一个儿媳，没有借贷，没有欠债，全家人过着有吃有穿的生活。
然而好景不长，大儿子取回媳妇后，经常闹病，整天吃药打针，生下的孩子也是毛病连连。多病给家庭带来了烦脑，想岀办法万千种，就是想不出把白洋分一半给刘财主的儿子。当第一处院子建成后，当大儿子取过儿媳妇后，昧心的白洋花了一些，一场灾难就来临了，第一院窑洞，突然在全家入睡的半夜三更发生倒塌，三分之一的窑洞口塌了下来，把窑洞压得仅剩二尺宽的一个旮旯，全家人钻出来时一个个都变成了黄土人，幸运的是没有压到炕上，人无大碍，只是老天爷给了第一次警告。
此后又重新修筑了一院安居下来。又为二儿子取妻成家。这两件事又用了白洋，老天又给了严重警告处分，新修筑的三眼土窑洞，在夜间人睡时塌去了一半，塌方黄土堆至炕沿和窑顶，仅留一条缝没有断了空气，对财产的破坏是毁灭性的。这是老天给的第二次严重警告。
之后又在一座大山底下挖了三眼窑洞，第一眼大儿子住，第二眼二儿子住，第三眼老白和小儿子住。
几年过去了，在圪堎上栽得水桐树长得比脸盆还粗，三儿子也到了结婚成家旳年龄，昧心的白洋又要开始使用了，而同村王财主的儿子带着十来口人在苦苦地挣扎着，虽然大儿子、二儿子相继参加了劳动，口粮款再也不用烂包了，可是一个个娶妻成家成了大问题，孩子们看到了贫穷旳家庭是靠不住的，所以，有当兵的，有学手艺的，有苦苦读书的，也有一起同父母参加农业劳动的，自已寻找出路，自己娶妻成家立业，这么多人生活在一个土窑洞里，象一窝鸟儿一样，在嗷嗷待哺中长大，飞向四面八方，个个都做出让人羡慕的事业。而老白家却守着这瓮白洋，挣扎在多灾多难的死亡线上。
一九七二年腊月二十三曰，白富财及大儿二儿在睡梦中醒来，分别听到一种嘣嘣的响声和窑顶黄土塌落的声音，全家点灯起床，发现窑洞测面和窑掌岀现能插进手的裂缝，倒塌将在倾刻之间。婆姨孩子们拿了点衣物跑到同村的邻居家，父子四人冒着生命危险把粮食装进口袋搬至圪堎上立在水桐树旁，把箱子、柜子等家俱都搬岀窑洞放在圪堎上，天已大亮，东方日出，村里人知道后有跑来帮忙的，也有观察危情的，正在七手八脚地忙乱着，在对面山上嘹望的一村民突然发出严重警告的呼喊，全体人员赶快离开，塌方远在山梁顶上岀现一尺的裂缝而正在下行，非常危险，快快离开!快!快!快!一遍又一遍地喊着，听到喊声的人们朝着窑洞也喊着，快走!快走!在不走就来不及了!人们扔下来不及拿走的东西，纷纷撤离现场，飞也似得跑去。
这时，带着山嘣地裂的响声，一个大型的山体滑坡倾泻而下，推倒了大树，淹埋了粮食，送走了家俱，顿时一个完整的庭院无影无踪，只有一个新的黄土髙坡。人们还看到，黄土压到三个炕上时，在将要消失的烟囱中朝天冒岀了三股黑烟，向老天宣告庭院的结束。在远离现场的观众中，有人发岀了绝望的叹息，唉，这下全完了，白洋大概还在窑洞的地下埋着呢?
被老天爷第三次惩罚的全家，在邻居的可怜下，一起过了年，借下了窑洞和粮食住下来，就发生了开头的一幕。从此后，老白再也无心寻找那些本不属于自己的白洋，过着靠自己劳动的生活，再也没有发生灾难性的打击。
他家的经历给世人得出了一个诚信的哲理：昧心的银子不能花。
年3月19日
作者简介：张巨轮，山西兴县副县级退休干部，爱好读书和文学写作，先后有各种通讯报道、小说、散文等散见于报刊杂志，自主和参与志书编辑，是山晋兴县文化研究会副主席，作协会員。
